夏夜，我在思恋里失眠

——献给我的祖母

文/黄朝元

题记：此诗于1995年为纪念祖母去世一周年所作。16周年后的今天，回忆尽在眼前！

 

夏夜里，我徘徊在梦的殿堂门前

祖母拄着拐杖

用颤抖的双手为我开门

我又一次走进祖母的情感世界

她是微笑着为我开门的

我再一次与祖母并排坐在一起

在梦中我与祖母并排坐在一起

并排坐在一起的还有祖母的故事和祖母的泪

 

一年来，祖母拄拐踽行的姿态

掏走了我的思恋的心

思恋着祖母我成了另一个我

祖母带走了我

祖母将我带到了一片怀念的空地

在夏天的夜晚  我无法入眠

满天的星星   明亮着

还有祖母那闪烁的眼睛

点燃着我伤痛的心

而我思恋的温情却常常在月光下迷路

祖母啊  你带走了我

你将我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整整下了二十场的落叶

祖母啊

你的身影与我一起行走

带着我的心一起行走

我不敢轻易回头

不敢轻易打开记忆的门

我害怕回忆

害怕忆起你那盘卷起来的银白色的头发

害怕忆起你那天天盼我放学回家的眼眸

害怕忆起你那虚弱的瘦小的身子

还有你那写满沧桑的脸

我不敢太多地想

我的情感只能在眼底徘徊

我害怕回忆

我多想让自己失去记忆

然而我不能  再多的痛只能深藏心底

骗了别人

忍不住还要欺骗自己

 

我眷恋的飞筝在空中挣扎  寻找我的祖母

寻找我亲爱的祖母

我的祖母拖着疲惫的双腿从苦难里走过她的生命

她是属马的

注定着要为生活为她的后代操劳一生

我不想也不敢回忆她的苦难

那只会让我更加痛苦更加忧伤

我的祖母有着一颗朴实而善良的心

她深爱着她的孙儿

她用她苍老的双手把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

她用她甜润的双唇亲吻过我

她常常夸奖她的孙儿

她也常常做梦

梦见她的孙儿已长大成人

用自己的孝心孝敬她暮年的心……

 

祖母的梦还没有做完

就告别了人世  匆匆地走了

祖母是在夏天里走的

在夏天里祖母匆匆地走了

远离我去了另一个寂静的世界

我始终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祖母走时，我不在她的身旁

我第一次有着心掉下来的感觉

匆匆回家  祖母安详地躺着  含着笑

我跪在祖母的身旁  她已无言

我无法控制泪水

可祖母已听不到我的声音

祖母匆匆地走了  含着笑走了

祖母走时  孙儿不在她的身旁

祖母走了  含着笑走了

 

从此，我成了一只思恋的鸟

在月光映晕的窗前

总是有一滴眷恋泪在流

我不知该做些什么

我不知用什么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笨拙的嘴已显得无能为力

我稀疏的语言已苍白无力

整整一个晚上我用同一种姿态写着同一首诗

渴望把它呈给我的祖母

呈给祖母被黄土包围着的善良的灵魂

呈给祖母拥抱过我抚摸过我的纤瘦的手

呈给祖母吻过我的甜润的唇

呈给祖母爬满皱纹的微笑着的脸

呈给祖母的一切的一切

我的远逝的祖母

 

我的祖母  当你远离了我

我慢慢地变成了另一个我

你带走了我的眼泪和笑容

我行走在风雨之中的生命正一点点成熟

此刻  我坐在远离你的安静的地方

接受着夏天的炎热和遥远的无止境的思念

在夏夜里

不知道祖母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冷

不知道祖母这一年来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祖母，我常常伫立在情感的山头

穿过记忆的屏幕遥望

遥望远方的你

我能看见你的影子

正在晾起你搓洗干净的孙儿的衣裳

正在升起你手心那缕淡淡的炊烟

正在家门口焦虑地张望着

盼我回家

 

祖母，我遥望

我看见你正在冲我微笑

我看见你襟坐着缝补衣服的姿态

我还看见你手指上蓝色的温柔

我知道你种在天边的目光

总在以一颗暮年的心盼我回来

盼我回到你的身边

现在，你已深居在紫色的天堂里

我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你

我只能在黑夜里才能看清你

我的敬爱的祖母

 

我常常呆呆地望着远方

我走着走着会突然停下

感觉祖母就在我的身旁

可我看不见祖母

我变得沉默甚至有点冷漠

我也会哭泣

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偷偷流泪

我常常在黑夜里做梦

梦见祖母  我就回到了温暖的怀抱

我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思恋的包围

夏夜  我在思恋里失眠

 

写于1995年夏夜  祖母去世一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