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与三峡民歌

    刘禹锡跟奉节也有不解之缘。唐穆宗长庆年间（822-824），刘禹锡做过三年夔州刺史，写了不少诗词，其中流传最广的是竹枝词。竹枝词后来成为词牌，对后世影响很大。历代名家写下的竹枝词有十多万首，超过全唐诗的总和。

《竹枝词九首》（节选）

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两岸山花似雪开，家家春酒满银杯。昭君坊中多女伴，永安宫外踏青来。

瞿塘嘈嘈十二滩，此中道路古来难。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个里愁人肠自断，由来不是此声悲。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畬。

《竹枝词二首》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刘禹锡为什么能在夔州这个地方写出流传后世的竹枝词呢？根据他自己的说法，这是受了三峡民歌《竹枝》的启发。他在《竹枝词九首并引》中说：

    “岁正月，余来建平，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其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儜不可分。而含思宛转，有淇濮之艳。昔屈原居湘、沅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飏之，附于末，后之聆巴歈，知变风之自焉”。

    这段古文翻译过来大意是：某年正月，我从夔州去建平（巫山县），听到孩子们在街坊里联唱《竹枝》，吹短笛，敲着鼓，踏着有节奏的步伐。歌者还扬袂起舞，谁唱得多谁赢。听其音，有庙堂之音的中正平和，但却带有激昂的音调。最后章节激昂如吴歌，杂乱粗野。而含情宛转之处，又像古代卫国的靡靡之音。以前屈原住在湘沅之间，看到老百姓举行迎神仪式，唱词大多很粗俗，于是写了《九歌》，到现在人们还以之为歌词舞曲。所以，我也模仿屈原作《竹枝词》九篇，希望会唱歌的人发扬光大。并将之附在屈原《九歌》后面，使后人听巴渝歌而知变风之来源。

    对于《竹枝词》九首，宋代黄庭坚的评价最高。《黄山谷诗话》曰：“刘梦得《竹枝》九篇，盖诗人中工道人意中事者也。使白居易、张籍为之，未必能也”。意思是说，刘禹锡是最善于说出别人心思的诗人。在《跋刘梦得竹枝词》中，他又说：“刘梦得竹枝歌九章，词意高妙，元和间诚可以独步，道风俗而不俚，追古昔而不愧”。 

    有趣的是，黄庭坚不但自己超级喜欢，还推荐苏东坡看，还吟读给苏东坡听。当他刚刚吟读完《竹枝词九章》的第一首：“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苏东坡就叹道：“此奔轶绝尘，不可追也”。 

注释：

（1）黄钟：古代打击乐器，为庙堂所用。羽，古代五声之一，音调激昂，相当于简谱“6”。

（2）伧儜：杂乱，粗野。

（3）淇濮之艳：同濮上之音。指古代卫国的靡靡之音。

（4）巴歈：指巴渝舞、巴渝歌。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