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华阳国志·巴志》记载：“秦昭襄王时，白虎为害，自秦、蜀、巴、汉患之。秦王乃重募国中：有能杀虎者，邑万家，金帛称之。于是夷朐忍廖仲药、何射虎、秦精等乃作白竹弩于高楼上，射虎，中头三节。白虎常从群虎，瞋恚（chēn huì），尽搏杀群虎，大呴而死”。

    这段文字记叙了巴人射虎的传奇故事。廖仲药、何射虎和秦精三位打虎英雄，从其名字推断应是山民猎户。文中值得留意的地方有三处：

    第一是时间。这个故事发生在秦昭王时期，秦昭王是秦惠王之子、秦武王之弟，而巴国早在秦惠王后期已被张仪所灭，这时候巴国已变成秦国的巴郡，所以巴人被秦国蔑称为“夷”。不过，这里面有个疑问：巴国作为姬姓诸侯，存世长达七百多年，正宗的周王室血统，而且受封于周武王，远早于秦国。而秦国君主姓赢，祖先是帮周王室养马的，直到周成王时期才受封。仅因为巴国变成巴郡，秦国人就敢蔑称巴人为蛮夷？这似乎有些说不通。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秦国灭的是姬姓巴国。而除了巴国王族之外，巴人当时还有很多支系，比如百濮之地的其他部落。

    第二是地点。朐忍，就是现在三峡库区的云阳县，朐念渠。云阳县为什么古代叫“朐忍”呢？因为当地有一种“朐忍虫”。以虫名作县名，听起来很怪。但在古代，以当地所有之物为地名，其实是很正常的。比如巴国的“巴”，甲骨文象虫形，小篆象蛇形，《说文解字》的解释是“虫也，食象蛇”。

    第三是白虎。从文中看来，这只白虎实在太厉害了。在秦、蜀、巴、汉四个地方跑来跑去流动作案，一口气吃掉了一千二百人，在被强弩射中虎头之后，依然怒目圆睁，忿怒不止，搏杀群虎，咆哮至死，这也太夸张了。那么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呢？我们再来看《华阳国志》怎么说的：

    “秦王嘉之曰：虎历四郡，害千二百人。一朝患除，功莫大焉。欲如要，王嫌其夷人；乃刻石为盟，要复夷人顷田不租、十妻不算，伤人者论，杀人雇死倓钱。盟曰：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锺。夷人安之”。

    这个就很有趣了。在秦昭王眼里，巴人现在是蛮夷，他自己变成了正统，但却跟其父一样，一点诚信都没有。正如屈原所说，秦国是一个最不讲信义的国家。重金悬赏杀虎者，却又赖账反悔，说是巴人是蛮夷，所以不能封赏。答应的万户侯不给了，城邑不给了，金子不给了。不过呢，为了嘉奖巴人射虎的功劳，秦王还是假模假式的跟巴人刻石为盟，答应恢复巴人田地不交租，巴人讨十个老婆也是可以的，巴人杀了人还可以花钱赎罪。最搞笑的是，秦巴和平友好条约还有一条重要条款：秦国如果侵犯巴人，就输给巴人一对黄龙（当然是黄铜做的，不可能是黄金做的）；巴人如果侵犯秦国，就输给秦国一杯清酒（巴人善酿，以“巴乡清”著称于世）。

        那么真实的历史是什么呢？我们不得而知。如果一定要推测的话，大概是这样的：秦国不讲信义灭了巴国之后，巴人对其恶劣行径耿耿于怀。于是，巴人经常半夜三更扮成白虎去吓唬秦国人，甚至还打入秦国内部搞地下恐怖活动，搞得秦国鸡飞狗跳，但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好给巴人自治权，胡乱签个协议草草了事。聪明的古代巴人，就是以这种方式曲线救国，世称“白虎复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