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祭

中国人实在很喜欢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千年的历史中能够吃饱的日子并不多，传统节日中很大一部分是和吃食、且是很独特的吃食勾连在一起，譬如腊八的腊八粥、中秋的月饼、立春的春饼、正月十五的元宵或者汤圆、春节的饺子还有年糕，活人则罢了，连离了人世的先人，也要特安排节日奉上祭食之物以供尚飨。

鱼虾的压力很大

端午是吃粽子。这个粽子和发丘摸金、搬山卸岭一毛钱关系没有，纯是一种以粽叶包裹糯米做成的吃食，南北馅料不尽相同，湖湘与吴越的裹法也似有差异，但总之一条，到了端午家家户户都吃这东西，肠胃再不好的小女子也少不得要混吞三五枚。为什么要吃粽子，还有赛龙舟？真正的起源或已不可考，传说倒有二：一是春秋末年的吴国大夫伍子胥，一是战国末年的三闾大夫屈原。伍子胥虽也是楚国先民，但毕竟发迹、显达、身死都在吴越，所以这个段子本人不熟；屈原大夫倒是听得多。这位“深思高举”的大诗人于悲愤与绝望中怀石投江，楚国先民感佩他的为人，纷纷驾船在江上擂鼓，以驱逐啃啮他尸体的鱼龙虾蟹，后就发展成如今的龙舟竞赛活动；而粽子则是投在江里希望鱼虾吃饱了放过屈子的肉身，也有说是祭祀屈子的祭品，为了避免鱼虾抢食所以才用楝树叶包裹且外缠彩丝。但不管是让鱼虾吃还是不让鱼虾吃，如今好像一直都是人在吃，从这个情况看，鱼虾表示压力很大。

虽是传说，但湖湘每到端午节时，总要请出三闾大夫的神位，借题大作祭祀纪念之事，又作些花团锦簇的文章，唱起热热闹闹一场大戏，四方看客、八方吃货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留下一片烟花爆竹的喧嚣残屑碾入泥水里，对屈子的缅怀亦随之而去，除了牌坊还是牌坊。刘小枫说，凡人的自杀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意义坚守，代表的句式是“一切不该是这样”；而诗人的自杀则恰与之相反。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普通人是追求不到心怡的女子所以失恋自弃；而诗人则是看清了女子的肉身本质却发觉与硬盘中成人教育片的极致表现相去甚远，于是“不再相信爱情”。从这个意义上思考，屈子的投江或许并非单纯政客的忧国忧民，却是他作为诗人的自我价值和信念的坍塌，所以诗人屈原的死成为刘小枫当年那篇论述拷问的起点之一。当然事实是否真的如此，我们也找不到亲历者现身说法，按照当前新闻解密的标准，这一说辞同样不靠谱。

由屈原联想到美版大逃杀

无论屈子的死是因为什么抑或代表了什么，至少现代国人已活得并非如此“不可承负”。家国天下的概念简单蜕变为新闻里和闲谈中南沙的冲突、“保钓”的热点、海外的争端等等，而文人的自我价值或信念往往直接贴上了消费的标签，“不相信爱情”的人貌似很多，却不再有人为其死生纠结，为爱自戕的也有，却总归只是“求不得”罢了。一如我们对待屈子以及其他先贤烈士的做法，在节日里把尘封的神主牌位拿出来，在欢庆的锣声鼓点里用得意的欢笑、油腻的嘴角聊以祭祀，然后继续仍在这荒诞中淡漠地行走，“尘归尘、土归土”，浑然不觉身后的英灵幽怨嗫嚅的眼神。

新近上映了一部号称“美版大逃杀”的电影，本来和端午亦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倒想拿在这里说说。其实作为类型片，雷同相似的电影也已不少，只是本片在美国票房一路飘红、甚是得意，其实也不过是包裹了一层反抗残酷现实的外衣，里面依旧是黏糊腻歪如同糯米的青春爱情戏；只可惜了作为馅料的一众俊男靓女，莫名其妙、轻描淡写地貌似战斗而终，却只是成全了女主角空洞眼神下一段虚伪的爱情交易，残酷二字浮在云端，反抗亦是徒有其表，更别提对现实的隐喻反思，和《大逃杀》系列根本是两个东西，所谓挂羊头卖狗肉说的就是这种事情。由此可想，大部分的现代人到底干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在这样的看客面前，妄论屈子的意义也真没什么意义，祭祀也罢，忘却也罢，汨罗江水千古自横流，在时间面前消逝的终究是我们，而屈子自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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