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只是一段历史，韩国的。

——兔哥

大家好，今天是周二，又是兔哥说书扯淡的日子。

今天继续上周的话题，接着聊“汉江奇迹”的后半截。

前文书说到，1997年末，在索罗斯燃烧军团和国内大企业倒闭潮的内外夹攻下，仅仅三个月时间，韩国就从三十年的“汉江奇迹”，沦为了“国家破产”。

而后兔哥又卖了个关子，仅仅不到四年之后，韩国又奇迹般的崛起，成为继日本、中国等之后的第五大外汇储备国。

这段的时间里，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

金大中。

如果你跟兔哥一样生于八十年代，对这个名字一定不会很陌生，因为在那个年轻人偶尔还会看看新闻联播的年代，他几乎跟阿拉法特、卡斯特罗、克林顿、叶利钦一样，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你的茶余饭后，实在太有名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有名，咱们还得说说从朝鲜战争之后的这段半岛历史。

 

军人政治

 

作为一个后发现代化国家，在发展之初，资源、人力、财力都有限，要想快速发展起来，只有集中力量办大事，靠举国体制。这个阶段，一定要牺牲一部人的利益，才能提升整个国家的效率。

但是这就有一个天然的问题。

牺牲谁呢？

爱谁谁，反正我不干。

谁都不愿意做那个被牺牲的人，所以这种举国体制的阻力是很大的。为了推行这一套改革，就一定需要两样东西。

第一个是意识形态的宣传，说白了就是忽悠，宣传大韩民国执政的合法性，民主自由那一套，稳定整个社会的情绪。

但是意识形态是不能超越实际利益的，虽然韩国民众一听到国家复兴也会热血沸腾，但是热血完了还是得柴米油盐过日子不是？

人类理想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一个爱国青年，因为一时激愤他可以断指明志，但是连续十年八年让他过穷日子，他十有八九是要做“韩奸”的，长期牺牲他的利益是不行的。

这样一来就需要第二个东西——威权政治，以威权统治镇压反对力量。

一个成功的举国体制，必然要伴随酷吏的崛起，几乎所有的后发现代化国家，都是依靠这个起家的。

那么威权统治靠什么呢？靠嘴皮子肯定不行，指着鼻子喊“小样，你等着！”没等说完人家就给你一板砖让你滚蛋了。

威权统治必须要依靠军队，依靠人家，就必须要给他利益和政治地位，这样时间一久，军队就会尾大不掉，形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

军队的天职就是打仗，文官集团为了拉拢他们，就必须要给他们机会刷存在感。这样一来，威权政府就需要不断渲染国际形势的紧张，煽动民族情绪，然后就可以增加国防预算，给军人创造新的升迁机会。

然而军人也并不是铁板一块，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通常会分化为两个派别，少壮派和保守派。这个看起来是年龄和政见的不同，其实根子还是利益格局。

这就好比一家公司，由于你是新来的，好位置都被老人占着，天天跟你吹嘘他当年的英雄事迹，所以苦活累活你干的最多，但是工资你总是最低。

要想改变这个格局，只有一个机会，就是公司的市场突然面临新的困境，老人的经验解决不了，于是你临危受命，来个火线提升。所以老人最希望掩盖公司的问题，而新人最有动机夸大这些问题，问题越大，他们的机会就越多。

这样一来，少壮派军官的崛起，会迫使威权政府越来越强硬。欲望就像盐水，喝的越多，越觉得口渴，当文官集团最终无法满足军人无限膨胀的需求时，他们就会发动军事政变，建立军政府。然后少壮派军人的领袖会建立新的文官集团，接下来他们老去，被更少壮派的军人政变取代，周而复始。

这是一个历史规律，中国的北洋军阀，拉美的百年孤独，日本的军国主义，根子都在这个举国体制上。

另一个比较明显的例子就是朝鲜。在金日成时代，有日据时期工业的底子，加上社会主义阵营的支持，举国体制的高效率，朝鲜不但粮食自给，而且还能出口，工业现代化也非常好，民众的生活水平其实是很高的。以至于1984年南方爆发洪水时，朝鲜还曾经援助过大量的粮食和物资给韩国。

你听清楚了，是朝鲜，援助韩国！

但是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东欧剧变，社会主义阵营解体，朝鲜以前可以从苏联低价获取的能源就被突然切断了。这个时候，没有油没有电，朝鲜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现代化工业体系，反而成了一群钢铁死鱼，于是这个国家就迅速衰落了。

倒霉的是，金正日恰好是这个时候子承父业，所以老百姓的心目中，普遍认为是他不如金日成英明神武，才导致日子越来越难过的。金正日为了维持统治，就必须依靠军队的力量，也正是在这个阶段，朝鲜进入了“先军政治”时代，外交变得越来越强硬，甚至不可理喻。

历史告诉我们，这是一条不归路，因为军人政治这个魔鬼一旦被放出来，就再也收回不去了。

从三胖的世袭，你就能看出来，朝鲜国内各方势力的斗争是一种焦灼的状态，没有任何一方能够压服所有人，所以只有白头山血统的人上台，大家才都没话说。

其实到今天，朝鲜的军人集团已经尾大不掉，而且分化成若干派别，执政者如果不能满足他们，他们随时可能发动军事政变。

这样你就能明白，为什么金三胖经常没事找事都要叫嚣几句战争，惹得全世界笑话，作为一个曾留学瑞士的青年精英，他虽然长得胖点，但肯定不是弱智和神经病，背后其实就是他作为政治精英，依靠少壮派军人集团扫平了而不服他的姑父等老人，而后自己又被军人集团利益绑架的无奈。

 

泡菜民主

 

有了前面这段铺垫，咱们再讲韩国的历史，就简单的多了。

韩国战后的开国总统是李承晚，这是一个喝过洋墨水的，乔治华盛顿大学学士，哈佛大学硕士，普林斯顿大学博士，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但是他一生在总统的位置上坐的却不是很安心，因为他的这个总统有点来路不正。

这还得从日本吞并朝鲜说起。

1895年甲午战争，日本打败中国后，朝鲜脱离中国成为“独立”国家。我们老觉得从此朝鲜就被日本控制了，但其实这个时候，日本在朝鲜的影响力还很有限，因为还有俄国人的势力在。

脱离中国后的第二年，朝鲜高宗国王就在俄国人的支持下，改名“大韩帝国”，从此国号从“朝鲜”变为“韩”。1904年日俄战争，日本打败了俄国，才彻底控制了朝鲜。到了1910年，日本觉得高宗这个傀儡皇帝太碍眼，直接废除了“大韩帝国”政府，设立“朝鲜总督府”，正式吞并了朝鲜。

1919年，巴黎和会那一年，朝鲜独立运动领导人先后在海参崴、上海、汉城成立三个临时政府，后来这三个临时政府合并于上海，称“大韩民国临时政府”。这个临时政府通过投票，选举了还在美国的李承晚为总统，至于为啥选他，一是因为李承晚文化水平高，二是他经常跟兔哥一样写写段子，名声比较大。

你要知道，那个时候，这个“临时政府”就是自封的，跟今天遍地的协会和产业联盟没什么分别，李承晚是不太看重这个“总统”的名头的，所以他一直留在美国。临时政府反复邀请，连哄带骗，直到第二年他才前往上海就任“总统”，而后感觉这些人根本不靠谱，所以很快又回到美国忙自己的事去了。

李承晚走后，临时政府群龙无首，重新选举金九、李东宁为主席，领导独立运动。

二战之后，李承晚在美国的帮助下回到韩国，他游说独立建国的方案，力主把朝鲜一分为二，并且谋划暗杀了上海那个临时政府的主席金九（后来被追认为韩国的国父），成为韩国第一任总统。

这位在西洋学了几十年民主自由的知识分子，掌权后却比谁都独裁，前面说过，独裁者为了维持统治，必须要依靠军队，当时李承晚依靠的，就是驻韩美军。但是韩国当时一穷二白，连发电都要靠北朝鲜供给，没什么油水，所以美国一直想早点撤军。李承晚为了留住美军，不断的向金日成挑衅，制造紧张气氛，后来朝鲜战争爆发，美国被迫卷入，这正中李承晚下怀，他一直利用美国的军事力量来维持国内的独裁统治。

当然，光靠美国人也是不行的，李承晚开始发展自己的军事力量，军人在韩国政坛的影响力，就慢慢形成。

朝鲜战争之后，李承晚的独裁统治变本加厉，先是派人刺杀反对自己的副总统未遂，然后又处死了大量左派人士，接下来控制媒体言论，大搞文字狱。为了做终身总统，他还强行修改宪法，废除对现任总统连任的限制。这个提案连他自己控制的自由党都难以接受，在国会投票中未达法定票数，李承晚居然强行以四舍五入法将其通过。

国会投票也可以四舍五入，兔哥也真是醉了。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袁世凯当年就是这么干的，人们总是说“这次不一样”，可历史其实就那点事，过去发生的今天还会发生。

所以这绝不是李承晚和袁世凯个人的道德问题，而是一个后发现代化国家，为了集中力量办大事，在变革时面临的共同问题——必须要先树立一个权威，压服所有反对力量，才能够推动改革。而在这个血腥的斗争过程中，权威独裁就会从手段慢慢变为目的本身，为争而争，为斗而斗，改革的事反而没人关心了。

接下来，李承晚跟对面的金日成一样，大搞个人崇拜，宣传自己是“反共英雄”、”自由明星”，到处树立自己的铜像，让人编歌写书歌颂自己。唯一的区别是，朝鲜生活水平节节高，老百姓对金日成那是真崇拜，而韩国却民不聊生，老百姓在死亡线上挣扎，嘴里崇拜，心里恨不得李承晚去死一万次。

终于，到了1960年，韩国爆发了大规模学生运动，反对政府的独裁统治，史称“419革命”。李承晚动用军队血腥镇压，导致186人死亡，6026人受伤，震惊世界。美国政府迫于各国的舆论压力，彻底抛弃了李承晚，他只好辞职，流亡夏威夷。

李承晚辞职后的一年内，文官集团政权出现动荡，先后有多个人代理总统，军人的利益无法得到保证，于是在1961年，朴正熙将军（朴槿惠的爹）发动军事政变，彻底推翻了李承晚建立的“第一共和国”。

朴正熙的军政府统治韩国将近20年，继续通过威权统治大力推行改革，一手缔造了“汉江奇迹”。

 

金大中

 

我们的主角——金大中前半生就干了一件事，反对朴正熙。

说起这位金总统，也是我们段子手界的前辈，20岁开办一家造船公司，25岁就担任木浦日报社的社长，年轻有为，写过不少有深度的文章，小有名气。

正当这位年轻的媒体人准备开始幸福生活的时候，李承晚挑起了朝鲜战争，金大中刚刚起步的事业毁于战火。金大中由此决意从政，此后10余年间，他先后5次竞选国会议员，4次惨败。

到了1961年，他终于当选为国会议员，正在他准备走马上任时，陆军少将朴正熙发动了军事政变，他当选国会议员才3天，连宣誓仪式还未举行，便被剥夺了资格……

任哪个青年才俊被命运这样玩两次都受不了，从此，金大中彻底跟军人结下了梁子。

朴正熙执政后，金大中遇到了他一生的战友，上周说过的那位“道歉总统”、“反腐先锋”金泳三，共同投入反对朴正熙独裁的漫长斗争中，这一斗争，就是20年。

中间的故事就不多说了，都是老生常谈，比如朴正熙曾经逮捕金大中、制造车祸暗杀他、绑架并差点把他碎尸沉入海底等等，其间金大中和金泳三密切配合，曾经以自己的生命保护对方，共同对抗朴正熙，有点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惺惺相惜。

哎？朴正熙不是创造了汉江奇迹吗？为什么还要反他呢？

因为他是依靠威权政治来强行推动改革，只是一部分有能力寻租的财阀富裕起来，社会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年轻人的上升阶梯也越来越小。而且当时的韩国制造业虽然风光，但其实只是依靠低工资发展起来的“世界加工厂”，依赖加工贸易出口创汇，没有什么核心技术，而且重工业产能严重过剩，轻工业需求不足。

同时，为了维持社会稳定，朴正熙政府人为的压低农产品价格，谷贱伤农，导致大量农村青年涌入城市打工，乡下只剩下一些老人，农业的发展和技术革新出现了严重问题。

然而，朴正熙并没有被金大中和金泳三打败，他败给了自己的大本营——军人集团。

朴正熙执政后，先是大幅度调整军队内部的职务和防区，然后不断的分化军队内部的势力，防止有人学自己再次政变。这个过程中，韩国的军人集团，逐渐分化为两派，早年跟随朴正熙的军人成为了温和派，而后来被提拔的军人成为了少壮派，这两派各自联合了一部分文官集团，斗争愈演愈烈，到后来连朴正熙本人也无法控制。

1979年10月26日晚，朴正熙前往中央情报部赴宴，希望调停警卫总长车智澈和中央情报部长金载圭之间的矛盾。

顺便说一句，朴正熙手下有四大金刚，分别是陆军参谋部参谋总长郑升和，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总统秘书室秘书长金桂元，中央警卫室总统卫队长车智澈。

其中前三个人都是老臣，中央情报部长金载圭还是朴正熙的同学，相对偏温和，主张对民主派适当让步。而车智澈则是少壮派军人，他一直支持朴正熙采取强硬措施应对国内的反对势力，依靠朴正熙的信任，车智澈火速蹿升，与其他三位老臣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这让朴正熙左右为难，所以才带着他一起去拜访金载圭，还叫上了金桂元，希望双方握手言和。

一开始，大家推杯换盏，气氛还算融洽。结果好死不死，傲慢的车智澈就把话题引到了正在爆发的工人游行上面。

当时，由于国际油价暴涨，韩国国内物价随之飞涨，通货膨胀严重，中小企业大量倒闭，无数工人失业。十天前，釜山发生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不久后马山也发生了此类事件。朴正熙派金载圭镇压，但金载圭对此似乎并不热心。前面说过，他是政府中的“温和派”，希望以劝诱为主，对于“强硬派”车智澈所主张的镇压颇有微词。由于金载圭的消极怠工，示威游行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愈演愈烈。

车智澈的挑拨，再次引发了朴正熙对金载圭的不满。接下来，酒宴变成了对金载圭的批判大会，金载圭一怒之下开枪杀死了车智澈，一不做二不休，金载圭顺手把老同学朴正熙也给解决了。

接下来，三大温和派元老，金载圭、金桂元和郑升和发生内讧，原本答应跟金载圭平分天下的陆军参谋总长郑升和翻脸不认人，逮捕了金载圭、金桂元，并且宣布全国戒严，打算做第二个朴正熙。

这个时候，历史的规律再一次发挥作用，少壮派军人全斗焕、卢泰愚（就是上周提到，后来在1997年经济危机期间，被金泳三以腐败为名送入监狱的两位前总统）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温和派郑升和，建立起新的军政府。

这一些列折腾的结果，就是金大中的反对目标，从老一代军人朴正熙变成了少壮派军人全斗焕。

全斗焕还是比较有良心的，并没有像朴正熙那样处心积虑的暗杀金大中——他直接判了金大中死刑。

1980年，全斗焕下令镇压光州民主运动，打死200多个学生，震惊世界。接下来，金大中被以“阴谋内乱罪”判处死刑，后来在美国的压力下，改为缓刑并流亡美国。

这里有个有趣的插曲，1981年，韩国总统全斗焕建议举行南北首脑会谈，但是被金日成断然拒绝。金日成回应：“全斗焕是杀人魔鬼，他逮捕、监禁南朝鲜民主人士和民选政府首脑，虽然我们一直敞开南北和谈的大门，但是我绝不会跟这样的人进行谈判。”

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滚滚长江东逝水啊……

全斗焕上台后，又玩起修改宪法那一套，把总统任期改为七年，一直干到了1988年才迫于美国的压力下台。全总统在位时比较勤劳，一直忙于贪污受贿，结果刚下台就受到各界围攻，一着急出家当了和尚。

新一任总统大选开始，金大中和金泳三，这一对反对军政府的战友，为了竞选总统反目成仇，民主派的选票因此而分散，而全斗焕的同学，当年跟随他一起政变的少壮派军官卢泰愚抓住了机会，当选为新一任总统。

5年后，卢泰愚下台，金大中再次落选，金泳三当选为总统，军人政治正式落幕。金泳三成为了40多年来，韩国第一个真正的民主政府总统。

我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未来会被称为“道歉总统”，可能宁愿不坐这个位置吧……

金泳三一上台，面临的最大问题，首先是清理军人的残余势力，所以他大力反腐，把全斗焕和卢泰愚这两位前总统都送进了监狱。然后就是经济问题，军政府的举国体制已经走到了尽头，韩国虽然看起来维持了三十多年的高速发展，但是人力成本已经急剧上升，加上中国的崛起，它的加工贸易无以为继，这个时候必须要经济换挡和产业转型了。

可惜金泳三搞政治运动有一手，管经济却不行，于是就有了上周说的那一幕，索罗斯燃烧军团攻陷韩国，韩国三个月内就沦为国家破产，金泳三黯然下台。

20岁就意气风发的金大中，被军人和战争开了一生玩笑的金大中，此时已经是古稀老人，这一刻，历史终于把属于他的荣光交还给他。

1998年，74岁的金大中临危受命，当选为大韩民国第15任总统。

 

一场活力型改革

 

金大中上台的时候，韩国已经哀鸿遍野，官僚主义和腐败丛生，政府效率低下，房价从暴涨到暴跌，制造业大量倒闭，无数民众失业，引发大范围的挤兑，银行和金融机构倒闭了一大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虽然给与了援助，但是对应的代价是，接管了韩国的金融体系，并提出了大量苛刻的条件，被当时的舆论称为“亡国条约”。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军政府结束，民主政治刚刚开始的时间点上。当时已经有很多流言说这一切都是民主政治造成的，如果闯不过这个关口，韩国的民主政治很可能胎死腹中，金大中和金泳三一生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后来的各种史料中，你可以看到金大中的各种改革措施，比如金融改革、行政改革、产业升级等等，老实说，兔哥通读了一遍这些措施，并没有发现什么高明之处，甚至还不如前面跟着金泳三一起下台的那个财政部长林昌烈，也就今天一个中国地方政府的水平。

可是就是这些老生常谈的政策，居然在四年内就让韩国起死回生，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依兔哥看来，这是因为金大中抓住了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之前所有的政策，都是推动“效率型改革”的手段，而韩国真正需要的，其实是一场“活力型改革”。

所谓“效率型改革”，就是通过重新分配内部资源，提升效率，集中力量办大事，这在一个国家百废待兴，基础设施建设的过程中非常有效，也是过去三十年里韩国经济高速成长的秘密。

效率型改革，一定需要一个完美的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哪怕不完美，也要先假设它是完美的，然后压服所有的反对意见，改革才能够有效的贯彻执行。

所以效率型改革天生就必然与威权统治相伴，威权统治下，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社会的活力就会越来越弱。另外，这种威权政府必然依赖军事力量，导致军人集团尾大不掉，这是一个躲不掉的恶性循环，无论你用什么高超的政策，最终都必然是这个结果。

效率型改革特别适合在一条确定的路线上极速前进，在基础设施建设阶段特别有效，但是当时的韩国，已经过了学习欧美的阶段，前方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你根本不知道方向在哪里。这样越集中力量，跑得越快，就可能在错误的方向上走的越远。

当时韩国社会上下都不能接受经济增长的减速换挡，依靠举债拉动需求，强行维持高增长，导致房价暴涨，实体倒闭，外汇流失，债务缠身，最终引发1997年的系统性金融危机，就是这个效率型改革的惯性。

金大中发现了这个秘密，韩国当时需要的，是一场活力型改革，激发整个社会的活力，通过自下而上的探索，在各个方向低成本试错，政府只需要对正确的道路追认即可。政府不再是主导、引导经济，而是疏导、督导经济的运行。

所以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金大中任期之内，除了为了应付眼前危机，短期采取一些举国体制外，他只干了一件事，减少束缚，增加活力。

首先在政治方面，为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结束几十年的政治斗争，金大中特赦了两位前总统全斗焕和卢泰愚，这两个人曾经多次要致金大中于死地，如今却被金大中所救，这样各方势力都能够安心，不会采取过激行为。

然后是放松金融管制，允许外资银行对本地银行持股合作甚至收购，本地银行在这种合作中，自然会引入外资银行先进的管理和风控体系，大大增强国际竞争力。

接下来是放松行政管制，这里有个问题，怎么放松呢？金大中用最直接的办法——政府裁员。你只要有人在那里，他就必然要刷存在感，你号召精兵简政是没用的，只有把一部分公务员裁掉，人少了，事自然就会少，这样各级政府都自发的去想简政放权的事了。

然后是企业改革，大企业过去可以低成本的获得资金，盲目低效的规模化扩张，将中小企业挤出市场。金大中断了这些财阀的奶，并且严格限制他们通过持股金融机构变相融资，这样就激活了中小企业。他们的活力是最强的，你几乎不用再给什么“扶持政策”，这些中小企业就如同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

再下来是人力改革，金大中废除了企业终身雇佣制，建立了完善的社会保险制度，减少政府对人力市场的直接干预。这样就激活了人力资源，大量的韩国人开始频繁跳槽和创业，知识和经验就在全社会流动起来。

产业升级方面，金大中把科技和文化定为韩国外来的支柱产业。其实这两个产业早在十几年前就被认为是未来的方向，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在效率型改革下，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发展不起来。金大中首先取消了政府在科技研发向市场转化过程中的补贴和干预，市场的归市场，不再与民争利，同时加大对没有短期经济效益的基础研发的扶持，激活了科技人员。接下来又取消了影视文化审查制度，改为国际流行的分级制度，激活了文化产业，韩国电影电视蓬勃而起，形成了今天的“韩流”。

最后在外交方面，金大中积极推行阳光政策，2000年前往平壤，与金正日历史性的会面，他也因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虽然后来被爆出通过现代集团贿赂金正日数亿美元，才促成此次会面，但是政治家的务实你也无法谴责。

咱们今天不是讲历史课，所以等等政策兔哥不再详述，总之就是在这样一场活力型改革之下，韩国爆发出巨大的社会活力，完成了经济换挡和产业升级，很快就偿还了所有债务，解除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金融托管，并且在快到第四年的时候，成为世界第五大外汇储备国。

后记

兔哥扯了两周历史，到底是想说点什么呢？

工业4.0，在企业当中其实就是一场“活力型改革”，如果你迷恋过去“效率型改革”那一套成功经验，天天研究美国德国在干啥，然后追求自上而下的完美设计，必然会在组织内部挑起一次“工业4.0”为名的党争，反而是降低了组织的活力。第四次工业革命，不仅仅是个自动化信息化技术问题，而是个复杂的管理问题，需要的是自下而上的激活每一层，让他们能够在各个方向低成本试错，高层只需要对有成效的方向给与追认即可。

在一场创造增量的活力型改革下，最好的设计，其实是没有设计。

其实，我讲的只是一段历史，韩国的。

好了，本周就这样了……

风险工业界投（duan）资（zi）人（shou）……

每周二在这里给大家说书扯淡……

我的心愿是……

做中国最逗比的风险工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