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

苦楝花没想到，王明华此次回庆祥市，竟然跟苦楝花坐的是同一车次，这多少让他们感到一些惊喜，大千世界，缘分有时就是这样不经意地走来。

也就是在这次车上，在狭窄的卧铺车厢，王明华小声地讲述了他哥哥的贩毒经历：

他哥哥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都到了上初中、高中，马上就要考大学的年龄，而家里由于地少，一年辛辛苦苦，也赚不了几个钱，沉重的家庭负担，促使哥哥铤而走险。在当地，虽然经济比较落后，但当地一些有钱的人，却有吸食大烟的习惯，这让他决定去南方贩毒，这可是一个一本万利，能够快速致富的门路。刚开始，他小打小闹，贩了几次之后，他尝到了甜头。于是，他的胆子越来越大，这次就是从云南中缅边境回来，在南都中转回家时，遭到盘查，由于这次带的数量较多，在通过安检时，被警方仪器发现，人当即就被扣留，随后，警方通知家人。而正在外地出差的王明华赶紧回来跟赵二宽请假，前往南都探望哥哥。

“看到哥哥时，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虽然才没几天，但他胡子拉碴，头发乱蓬蓬的，两眼很呆滞，眼窝也深陷着……我都几乎不敢认了。”王明华看着黑乎乎的车窗外，声音有些哽咽。

“唉，兄弟骨肉亲，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事放谁身上，都会很难过的……”她小声地安慰着他。列车缓缓地向前开着，偶尔驶过的小站晕黄的灯光，迷离着两人有些困倦的眼睛。

“那你哥什么时候能出来？”在列车驶进一个城市的边缘后，看王明华一时没有说话，她又小声地问道。

“这可能要等法院判了，我这次回去，就是要跟家人商量商量，看怎么办。现在的关键是，哥哥蹲了监狱，家里人，尤其是孩子，都没脸见人了……”王明华的声音依然低沉。

也许是晚间的缘故，软卧车厢里的人并不多，而经过调换位置的两人所在的车厢，在有乘客下了车之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这倒让他们感觉有些自由了。

“你们赵总那边现在怎么样？公司业务不错吧？”苦楝花叉开话题，她想调节一下有些沉闷的气氛。

“嗯，很不错的，我们老板很能干，他父亲基本上把所有业务都交给他了，他正准备收购南方的一家药厂，正在接触和洽谈当中，他还准备成为集团呢。”也许是坐的太久了，王明华斜靠在了卧铺叠着的薄被上，而另一边的苦楝花则也坐得腰酸背痛。

“要不，躺下聊吧，你也累了。”苦楝花建议。

“也好。”王明华脱下鞋子，双手枕在脑后，仰躺了下来。

这一夜，两人都不寂寞。他们聊了好久，聊各自的工作和家庭，聊对未来的打算，她甚至还告诉王明华，她想有一天去开创自己的事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而王明华也许介于他的老板跟苦楝花是同学，而没有多说什么。

黑夜，就是在两人恍若隔离而散漫的交谈中，慢慢走向黎明。

    王明华是在庆祥市车站下的车，当时，天刚蒙蒙亮。当他拉着行李，走下车去，站在车门口的苦楝花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离别感。随着一声长鸣，火车缓缓驶离站台，看着王明华在料峭的寒风中站立的身影，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不知道何时还能见到他，但愿他家里的事情，能尽快解决好。”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直到看不到王明华的身影，她才回到那节空荡荡的卧铺车厢，看着那空空而有余温的床铺，一种五味杂陈涌上心头。

这次来到华北，虽说一些老市场已经有了几个营销人员，但对于这几个区域来说，大部分依然还是未曾开垦的处女地，而企业出于节省费用的目的，并没有派出更多的市场开发人员，苦楝花仍然只能扮演着业务员的角色。其实，她已经习惯了，在中小企业，你有时必须扮演各种角色，比如，领导者，管理者，甚至是执行员工，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的，你必须要学会适应。

火车到了春水市，才是早上的八点多，走出车厢，一股凉风迎面扑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她拉着行李箱，太阳正从东边升起，火红火红的，远处延伸着的铁轨，在太阳和雾气的笼罩之下，发出清冷的光，看着身边急匆匆而杂乱的人群，她知道，她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出了站，她搭上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在春水市第一人民医院附近，她找了一个比较洁净的旅馆住下来，然后，她美美地洗了澡，又吃了随身带的饼干，喝了烧开的有些咸味的水，这才躺在床上，尽享一个人的休憩时刻，一阵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苦楝花是在一阵紧促的铃声中，惊醒的。

“喂，你好，哪位？”她睁都没睁眼睛，就把听筒贴近耳朵问。

“我是刘静呐，美女，你在哪里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在春水市，刚到一会，做了一晚的火车，浑身象散了架，正在休息呢？”她掀开被角，睁开眼睛。

“哦，辛苦了。是这样，姐，其实，这次周总的安排，我也是才知道，他这样做，希望你能理解，你也知道，董事长今年给周总的销售压力是很大的，最近，周总安排我再招聘些营销员，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招到的，所以，我们这些做管理的，现在只能既做领导，又做员工了。”刘静说出她打电话的目的。

“这个我是理解的，你放心好了，告诉周总，我是不会有别的想法的。”苦楝花想打消刘静的顾虑，其实，她心里已经很清楚刘静为何给她打这个电话。

“啊呀，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是顾大局的人，周总就是这样想的，怕你想不开，我说不会，他还不信，哈哈。”刘静得意地在电话里大笑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好好做你的工作吧，你也知道，做销售，必须要靠自己的实力说话，希望你能继续做出更大的业绩。”看来，她的猜测还是没错的，周总是想在试探她。

“姐啊，其实，你负责华北这边很合适的，人情世故，你都熟悉，并且，还有我们的老同学可以利用，你就大胆地干吧，周总会支持你的！”刘静在电话里继续给她鼓劲。

“好啦，我要起来去做市场调研了，你忙吧，也不让我好好睡一觉，讨厌呐！”她有点嗔怪地说。

“好吧，我就不骚扰你了，希望姐姐既能做好销售，也能顺带再捞一个男朋友，哈哈。”刘静打趣着挂断了电话。

“我就知道，是这老狐狸让打过来的，我会离开广东宏盛公司吗，会还是不会？”她穿上拖鞋，边整理自己的头发，边自言自语地问自己。

“未来也许会吧，但目前不会。”她边走向卫生间，边回答自己。

“叮铃铃”，她刚从卫生间出来，一个电话又打过来了。

“楝花吧？我是王明华，到了春水市了吧？”

“已经到了，刚休息一会儿，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听到是王明华的声音，她急切地问。

“到家后，跟家人商量，决定请律师，看能不能减轻些处罚，不然，他一家大小怎么办？我80多岁的爷爷，气得几天都不吃不喝，我们正着急呢。”电话里，王明华叹了口气。

“别着急，慢慢处理吧，需要帮忙，你说一声。”她安慰王明华。

“怎么不急？今天你老同学赵总又给我电话，让我上班呢，说最近公司很忙，我都有点心力交瘁了。”王明华抱怨地说。

“哦，这样啊，你给他说明情况，他也许会理解的。”

“关键的是，他不理解，说我待遇是全公司最好的，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不能老是请假，这都是原话。”

“唉，怎么说呢？都互相理解吧！”她一时有些无语了。

挂了王明华的电话，她突然感觉有些迷茫。也许，这就是经济大潮下的人性，每个人都以金钱至上，忽略了人性与人伦，这是不是一种代价或悲哀？

这种悲哀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她记得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大家好像都是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特别是谁家有事的时候，大家更是热心前往，可现在在都市，在商海，再也很难体现这种温情了，这是进步，还是倒退？她不得而知。

在调研春水市场的间隙，她还没有忘记享受大好春光。在明媚的午后，她跑到似曾相识的郊外，看小草探出地面，看风筝飘上天空，她还看到公园里很多大人领着孩子，在寻找春天，是啊，春天在哪里呢？仰望着空旷的天际，她问自己。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和煦的春风里；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暖暖的阳光里；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叽叽喳喳小鸟的欢叫里；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小蜜蜂嗡嗡嗡采蜜的忙碌里；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辛劳人们绽放的笑脸里；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奔跑小孩子们的柳哨里……

她犹如孩子，好像终于找到了美丽的春天，她欢呼雀跃，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