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纬们的遗产

夹杂在对雅安芦山地震的哀悼中，佛山三水，一位73岁老人的逝去虽如秋叶飘落，但还是引起一片嗟叹唏嘘之声。他是李经纬，原广东健力宝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他的名字和公司的名字在此之前都已属于回忆。

往事毋需赘述，李经纬1984年开始创业，1997年达到巅峰，1990年代末、21世纪初陷入与地方政府惊心动魄的博弈，2002年跌落谷底：健力宝易主，李经纬以涉嫌贪污犯罪被罢免全国人大代表职务。直到9年后，他接到判决书，因涉嫌转移国有资产获刑15年。而具讽刺意味的是，所没收个人财产不过15万元。

回顾这段并不遥远的历史，容易夸大李经纬的个人悲剧色彩，也容易遗忘时代的轮廓线。1990年代中后期，中国出现民粹主义与仇富心态的合流，追究民企原罪，清算国企MBO，妖魔化民营企业，甚至否定改革开放。李经纬的沉浮，包含了延续至今的主题，即企业家应该与政府保持怎样的关系。

李经纬去世前一天，昆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企业家聚会。原外经贸部副部长龙永图先生回答了类似的问题，认为企业和政府应“君子之交淡如水”。所谓“君子之交”，即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相互支持、同舟共济；所谓“淡如水”，即不是吃吃喝喝、拉拉扯扯的关系，不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

同样在这次聚会上，官员们谈起企业家，客气而尊敬，认为后者是发展的主体力量，是直接影响着未来的动力、活力与竞争力，不管国家、大家、小家都离不开企业家。而企业家们谈起政府，则冷静克制：王石依然讲不行贿，称正是因为不行贿，拿不到好的地，拿到不好的地价格还很贵；冯仑依然讲营销、寡妇之类的段子；马云回答问题时则调侃说：你们80后有些套话，就和我今天下午听到的省长讲话一样。

如果忽略宴会中座次之类的细节，“君子之交淡如水”似乎并非遥不可及——企业家终于被视为“正能量”，他们的声音更响亮，诉求更明确，地位更尊崇，作为一个阶层的自我意识更清晰。这样的局面，十年前的李经纬们难以想象，他们彼时所面临的尴尬，不是怎样才能“淡如水”，而是往往必须在“水乳交融”和“水火不容”之间做出抉择。

不过，若就此断言李经纬的故事已成绝篇，则是一种幻觉。如今的时代大潮，难以暴涨暴落，孕育出枭雄式企业家，但是政府作为最大甲方的位势没有改变，新旧制度摩擦与冲突仍然存在，各阶层利益分歧并未弥合，公民社会没有充分发育，产权保护更多还是通过行政而非法治进行。企业家赢得了更多话语权，可在现实语境，并不意味着他们已获得相应的安全感。他们与李经纬之间相距太近，虽然有人成为赢家、有人成为输家，可成功者亦是幸存者，幸存并非来自幸运，而是依靠智慧、技巧与前瞻。未来要穿越暗流翻涌，还离不开这三点支撑。

对于今日中国最常用的描述，是前所未有之大变局。而历史经验表明，大变局中，企业与企业家往往成为最脆弱的环节，因此需尽一切努力，维护企业家精神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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